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刻在胃里的思念
前些年,去饭店里吃年夜饭突然成为时尚,我受命大年三十跑了大中小、特色菜等十几家承接年夜饭的饭店,因为没经验,不会处理题材,加上大年夜里,家家忙着团聚,无暇顾及我这个不速之客,那次的新闻稿写得十分勉强。但是一个80后的饭店主厨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,十几年过去了,我依然幻想着与他的重逢。
那天,我像个没头苍蝇满街搜罗饭店,忽然闻到了很香的扣肉味儿,一下子觉得自己又累又饿,才想起来,上一顿饭好像是昨天吃的。“大年三十的下午还在做扣肉,这家店会不会晚上也营业?”我这样想着,脚就不听使唤又很神奇地从饭店后厨的烟囱下走到了正门前。
这是一家类似于农家菜的中型饭店,两层楼,一楼十几张散台,都换成了大圆桌;二楼都是雅间,装修风格属于现在最流行的新中式。
“我没预定。我是记者,想来采访,不知道你们同不同意。不同意也没事,我能不能吃点东西再走?我要等到晚上才能回家。”也不知道是被拒绝了太多次过于紧张,还是奔着吃扣肉来,有些底气不足,反正我嘴上语无伦次,脑海里全是扣肉。
服务员听了,有些为难。因为那时,年夜饭正火爆,多数饭店价格翻倍,有些一座难求的饭店,菜价直接翻两倍。有这样的好生意,年三十中午,很多饭店就挂牌歇业,全力以赴等待夜幕降临。
“前厅刚布置好,不介意的话,来后厨吃一口。”说话的人看上去不到三十岁,一口京腔,白色的围裙上带着一点油渍,像是战士脸上骄傲的迷彩。服务员赶紧告诉我:“这是我们主厨,他说行就行。”
主厨名叫柴鑫,刚满三十岁,居然已经从厨15年了。跟着柴鑫进了后厨,干净到让我大开眼界——传说中的一滴水都没有的后厨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吧。“这是做农家菜的馆子?”我暗自思忖。
那天,柴鑫跟我聊了很多他小时候过年的故事。在他的记忆中,年夜饭是一年当中最重要的一顿饭。20世纪80年代的时候,柴鑫在奶奶家长大,那时候一家人都住在北京石景山区,400平方米的院子中央是个老建筑,逢年过节,亲戚们都会来这里聚一聚。“我们家人口不算多,可能就是因为人口不多,所以家里条件还算可以。”柴鑫说,每年掌勺的必是自己的奶奶,爱操持家里的这一大桌饭,大概是从老家唐山带来的习惯,那是老人一年当中最为欣慰、得意的日子,也是老人最能拿主意的几天。
大年三十下午,烧热的柴锅还有余温,炖五花肉炖肘子剔下的边角料,搁院子里晾着去了,随着温度的释放,变成了北方最常见的凉菜——肉皮冻儿。北方冬天的厨房是没有炉子的,凉飕飕的,有胶质的菜放凉了,就出了冻儿,那时候不会专门去做什么冻儿,通常就是有什么肉菜,就顺便做个什么冻儿,鱼冻儿、猪皮冻儿,都是这么来的,随着冻儿的装盘,拍个黄瓜、炸个花生米也不费工夫,下酒菜准备得差不多了,亲戚们也差不多都到了。
年前买的肘子、鸡和排骨,一锅挨着一锅地炖,感觉一家人要赶在大年三十之前把肉都做出来的样子,无论是否吃得完,都要在春晚开播的一瞬间,把家里的气氛推向。熬、炒、咕嘟、炖,是柴鑫形容家里厨房的动静,也是北方厨房最常见的烹饪手法,在很长一段时间里,北方菜经久不衰的风味,大多来自熬、炒、咕嘟、炖。
也有几个菜的烹饪过程,不在其中,其中一道是熏鸡。“我们家特别爱做熏鸡,那时候图省事,把鸡卤好以后就在街上拾点松枝回来,点上火,就着茶叶末,往锅里‘噗’地一扔,再扔点米,‘啪’这么一烧,没几分钟,这熏鸡就行了。”柴鑫讲烹饪过程的时候特别喜欢带拟声词,好像那些声音是菜谱上的一个关键步骤,他继续说:“炸物一度是奢侈品。成斤的油倒进锅里,冒出的豆香,能把小孩馋得流口水。即便是北京,各个地区备的年货也大不相同,我之前在酒店工作时的师傅是朝阳、通州一带的,他们家那边就特别喜欢炸咯吱盒。以前老北京人过年必炸带鱼,还有丸子,那都是因为平时的油摄入量少,逢年过节吃上几顿油腻腻的东西,有一种特别的幸福感。现在吃鱼讲究吃鲜,没人惦记吃炸鱼了。”
“花几毛钱打啤酒!男孩子都喜欢替大人跑这腿儿。站在合作社的大锅炉旁,等着新鲜的啤酒灌满暖壶,用手沾一下溢出来的白色泡沫,酸中带苦,塞上瓶盖,一溜烟地跑回家。那叫一个美。”柴鑫说。
更让我吃惊的还在后面——柴鑫学厨先学的粤菜,后来学了西厨,再后来,大约是从2003开始尝试北京菜。我怎么都想不到,眼前这个论规模论档次在张家口都算不上一流水平的饭店,请来的主厨居然是曾在北京君悦酒店的长安壹号、北京瑰丽酒店等高级大饭店入职的厨师。
“前年春节前我去加拿大参加‘华人春节的年夜饭’节目录制,回来时,已经是大年二十九了。我就赶忙去市场采购,卖菜的说,你赶紧挑吧,下午4点我们这儿就关门了。我买完菜和肉,看见库房还有一个没盖的砂锅,也买了回来,到家就开始忙活。炸过的腐竹垫家做的丸子铺在上面,最后把卤肉和卤鸡的汁加进去,炖了好一会儿,最后摆成盆菜(全家福)的样子。”
砂锅往桌上这一搁,里头的丸子和海鲜随泡翻滚,咕嘟的声音,热气腾腾的感觉,顿时有了团圆的味道。他说:“过年唯有个锅子,才能烘托出年味,一家子边吃边聊,几个小时下来锅还是温的,有菜有汤,最后还能涮点白菜清清口。”
那天,我也吃到了那个粤式的锅,还有在我脑海里浮现了千百遍的扣肉。糯而清香的肉翻出秋油的金,酥而爽口,有肥有瘦,红白相间,嫩而不糜,米粉油润,香味浓郁。大半天的劳累、委屈都消散了,我吃得心满意足,奔向下一个采访地点。
后来的这些年,我采访过不少饭店,但是在后厨吃饭的经历再也没有过。没过两年,饭店换老板,柴鑫也走了。我没有留过他的联系方式,也没有试图去打听。这一餐之缘就像一段传奇,“只是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”。